當自由在生活中退縮到幾近卑微,旅途中曾有的孤寂與不適,在求不得的心情下,都變得甜美可人,臥舖火車是其一。
早期台灣北高列車有臥舖,但在現代交通時間大幅縮短下早已取消,我第一次坐臥舖火車是在大陸,昆明到大理。之後,北京到大同、成都到天津、深圳到武漢…這些路線動輒十幾二十小時,若說旅館是暫時的家,臥舖火車也是,只是是個移動的家。
只是這家一不便在洗漱便溺,廁所裡只要一個人沒瞄準,整車人得跟著倒楣一夜;要不就是水龍頭沒多久就不出水,不刷牙睡覺是我最難忍受的事。
二不便在盒飯,我在台灣討厭便當,到大陸痛恨盒飯,而火車上的盒飯更是令人深惡痛絕。記得與母親在成都往天津的車上,兩人訂了一份餐,實是三峽遊船途中被泡麵嚇到了,不想再看到熱水跟調理包。火車盒飯必須預定,用餐時間會有人送到臥舖來,記得價錢大約是十五元人民幣一餐吧,第一餐送到小茶几上,我一嚐就跟我媽說:現在終於體會到啥叫“人食狗彘食”了(改自正氣歌),味同嚼蠟可能還抬舉這份餐了。接下來幾頓都是在愁眉苦臉間吞嚥,格外想念台灣東幹線福隆跟池上的月台便當,偏偏對此行路線並不熟悉,不知道有沒有月台盒飯之類的東西。
而用餐之外的漫長時間只能看書打發。上舖最隱密,可是空間最窄,又看不到窗外,而且不管坐了幾回臥舖車,我在上舖第一件事總是撞到頭;中舖空間大些,可是中段的風景怎麼看都有種漂浮的感覺;下舖離茶几近,直接多一張桌子的空間,可是人來人往,老有種被窺伺的感覺。再說看風景,如果一個畫框裡的畫老會跑,盯久了就無聊,無聊了就又想睡,漫長的舟車勞頓中,肢體怎麼伸展都不對,時間多窩在鋪位上面睡睡醒醒打發。
可是即使吃不好睡不好,我在無法旅行的時候最懷念的還是臥舖火車,蓋眾生百態也。在此訓練你對南腔北調普通話的聽力,順便偷覷一眼別人拿出來的各地名產,培陵榨菜、天津麻花…都是在異鄉人分享之下初次嚐到的,而我行囊中的花蓮麻糬或牛軋糖也曾幫我交上不少朋友。
深圳搭往武漢那回,列車開車前,有個三十上下的男人送妹妹上車,女孩十五六歲,一臉青澀,看起來是到沿海打工的,一問之下已經兩年沒回家。男人見我與母親一起,閒聊幾句之後拜託我們照顧妹妹就下車了。夜半女孩不知是暈車怎地,腳步虛晃臉色發白,最後是在中醫院工作過的母親拿出刮痧板幫女孩刮痧她才睡去。出站時出口外滿滿的人,別人是回家,我們是另一段旅途的開始,在公車站又遇到女孩跟來接她的父親。女孩用方言跟父親說了什麼,父親不住點頭感謝,最後幫我們找到該搭的車才走。
望向窗外時,車站前的父女倆還不住揮手,在初秋的塵灰中逐漸消失。往前看,又是不同的城市街景。買票,上車,睡覺,下車…不知不覺,我們走過了大半個中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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